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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点五十分(3)

“不然那烂东西可能永远也发动不了了。听着,我想我有点迷路了。上头的那座教堂是不是拉孚教堂?”

“不是,”查理大声地喊,“那是伊朵斯雷的圣詹姆士教堂。”

那名飞行员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。“伊朵斯雷?你确定?”

“是的。”我们大叫。

“糟了!那我真的迷路了,还好我停下来了,是吧?谢谢你们,我得走了。”他戴好护目镜,笑着对我们说:“接好,你们喜欢薄荷糖吧?”然后伸手丢给我们一包糖果。“再见啰,”他说,“你们后退站稳,我走了。”

然后飞机又摇摇晃晃地往篱笆冲去,它的引擎发出间断的声响。我原以为它无法即时离地,但它成功了,它离去之前轮子擦到篱笆顶端。接着,机身来个急速回转,飞机竟朝我们开来。我们根本没时间逃,惟一能做的就是把头埋在野草里。我们感觉一阵强风从头顶呼啸而过。当我们还抱着头时,他已经攀高飞过树丛了。我们还看到他笑着对我们挥挥手。他的飞机越过伊朵斯雷教堂,渐渐消失在远方。他走了,留下我们在沉默中喘息。

之后,我们躺在那丛长草上良久,一面看着天空惟一的云雀越飞越高,一面含着薄荷糖。查理把那袋糖果平均分配,每人分到五颗,当然少不了大个儿乔的份。

“这是真的吗?”茉莉喘了一口气,“真的发生过吗?”

“我们拿到了薄荷糖,”查理说,“代表这一切确实发生过,不是吗?”

“从现在起,只要我吃薄荷糖,”茉莉说,“或看到云雀,我一定会想起那架黄色的飞机,还有我们三个现在的感受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我说。

“我也是。”查理说。

大部分的村民都看到了那架飞机,但是飞机着陆时只有我们三个在场,只有我们跟飞行员说过话。对于这点我感到很骄傲——也许太过骄傲了。我逢人就说这件事,故事编了好几个版本,并且把薄荷糖拿给人看,以证明我说的句句属实。但是一定有人跑去向缅宁先生告状,在课堂里他走到我面前,不问青红皂白要我掏空自己的口袋。口袋里剩下三颗珍贵的薄荷糖就这样被缅宁先生给没收了。然后他擒住我的耳朵,把我拉到讲台前,用特殊待遇——长尺边缘敲打我的指节六下来处罚我。当他处罚我时,我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睛不放。虽然这并不能减轻疼痛,也无法让他因此对我感到抱歉。但我这种赌气式的反抗,的确让我在走回座位时心里好过一些。

那天晚上,当我躺在床上时,指节还在隐隐作痛。我真想告诉查理学校发生的事情,但是我知道学校发生的任何事对他而言都不再有趣,所以我什么也没说。但是我越是去想我的指关节和薄荷糖,就越忍不住想把事情全盘托出。从他的呼吸声,我听得出他还醒着。而我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:这或许是把爸爸的事情告诉他的最好时机,告诉他爸爸是怎么被我害死的,这件事他一定有兴趣。我试了,但仍然没有足够的勇气,所以最后我只告诉他缅宁先生没收了我的薄荷糖。“我恨他,”我说,“我希望他吃糖噎死。”即使我在讲话,我还是察觉到他根本没在听。

“小托,”他小声地说,“我惹上麻烦了。”

“你做了什么事?”我问他。

“我麻烦大了,但我是不得已的。你记得贝塔吗?上校府里那只白色猎犬,我们最喜欢的?”

“当然记得。”我说。

“从那时起,它也成了我最爱的猎犬。有一天下午,上校跑来狗舍告诉我……

他必须枪杀贝塔。我问他为什么,他说因为贝塔已经有点年纪,行动缓慢,每次出去打猎,它都会无故走失。就协助打猎而言,它已经是只没用的狗了。小托,我还请求他别杀它。我告诉他贝塔是我的最爱。‘最爱?’他取笑我,‘最爱?你怎会有什么最爱?真是个多情种子。你可别忘了,它不过是一群笨牲口中的一只。’我苦苦央求他,小托,并且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。他大为恼火。他说那些猎犬都是他的,他想什么时候杀是他的事。所以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事吗?我把贝塔给偷了。我在天黑时带着贝塔逃走了,我们躲到树林里,所以没人发现。”

“它现在在哪儿?”我问道,“你要怎么处置它?”

“记不记得福氏森林里那个伐木工的工具房?爸爸曾经带我们去过那里?今晚我先把它搁在那儿。我已经拿了些东西喂它了,茉莉帮我从厨房拿了肉来。它在那里应该没事,只要多点幸运,没有人会听到它的声音。”

“但是明天怎么办?万一上校发现了呢?”

“我不知道,小托,”查理说,“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
那晚我们几乎没睡。我躺在床上想听听贝塔的声音。我好不容易睡着,但我老以为听到贝塔的吠叫声,所以又不断地醒来。结果我听到的总是狐狸嘶嘶的叫声。

有一回还听到猫头鹰在窗口咕咕地叫。